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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后的离岸中心

作者:Iain Manley.

去年11月,Angel Gurría参加了在戛纳举行的20国集团峰会,并就此宣布了银行保密时代的结束。他的演讲报告被世界各地的报纸广泛报道,这不仅因为 Gurría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秘书长,同样是由于世界离岸金融中心的信息交换问题已经非常突出。当2008年次贷危机让雷曼兄弟破产时,全球的经济受到了拖累。由于背后的故事很多,这条新闻显得非常糟糕,媒体开始揭露所谓“金融危机”的复杂原因,这个晦涩难懂的术语一贯为学者和银行家所用,因此需要向公众解释清楚。

其中有一个词组脱颖而出,因为它最能抓住危机的恶性和坚不可摧的本质:影子银行。当各国的总统和总理需要向愤怒的公民解释危机的原因以及可能的补救方法时,影子银行是他们所使用的短语。这比使用类似对冲基金、货币市场基金和结构性投资工具的短语要更容易理解些。在某些方面,它同样也更为准确,因为“影子银行系统”这个短语( Friedrich Hayek于1935年创造了它)本身并没有描述这些金融工具。相反,它等同于出现在银行(或者类似银行的机构)资产负债表外的任何交易,而政府通常很难对此类交易进行监督和规范。

Gurría的演讲让经合组织长达十年的工作达到了一个高潮,但是那些作为其听众的总统和总理们(特别是东道国的 Nicholas Sarkozy)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这些总统和总理们在不断演变的金融危机中上演着道德戏剧,不断缩小影子银行的规模,使其成为头号公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赋予了经合组织足够的政治意愿,使其完成了2000年开始的一项工作:规范离岸金融中心。这些离岸中心、以及它们优惠的税收政策、较低的监管要求和严格的隐私法规被认为是影子银行发展的枢纽所在。

危机发生前的一个例子就能够很好地展示这一点。2008年,美国经纪商和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在破产的边缘被摩根大通收购,价格仅为危机前的很小一部分。该公司在走向奔溃前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将巨额资金赌在抵押贷款证券上。公司将这些证券中的一部分打包成两个对冲基金,在开曼群岛进行了注册,全球有37%的对冲基金注册在这里。2007年当美国房产市场开始暴跌,投资者的损失越积越多时,贝尔斯登开始挣扎着进行损失评估。这并不容易,根据William Cohen撰写的《House of Cards》(描写了该公司最后的日子)中的描述,公司通过三周夜以继日的工作才弄清楚真实的情况:公司高估了其15亿美元的流动性,高估值达到了惊人的10亿美元。如果基金经理自己也都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确需要更多的制衡,但是实际上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努力。

2000年,经合组织成立了“税务透明和信息交换全球论坛”。它通常被简称为“全球论坛”,旨在建立一个国际性的框架来打击洗钱和逃税行为,并且规范离岸金融中心如何运作以及确定税务信息交换和免双重征税协定的形式。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特别是在打击黑钱领域),但是直到2009年全球论坛才真正开始致力于提高透明度,这才是其主要的任务。纳闽国际商业金融中心的税务专家Mike Grover说,在2008年前,在实施税务信息交换标准方面所取得的进展显得特别缓慢。他说:“随着全球政治议程将高标准的透明度和消除税收危害提升到了相当的高度,20国集团在2009年4月召开会议讨论了银行业的金融危机。会上的另一项担忧是政府的收入正在遭受来自激进税收筹划和偷税漏税的威胁,因此他们赋予了全球论坛很大的政治意愿。”

在4月举行的20国集团峰会召开前,全球论坛准备了一张清单,将司法管辖区划分为了三组:第一组切实地履行了国际认可的税收标准,第二组承诺履行这些标准,而第三组尚未给出任何承诺。此项名单最初于2000年开始制定,那些没有对经合组织改革作出承诺的司法管辖区被认为是不合作的税收天堂。截至2009年5月(也就是20国峰会召开后一个月),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国家同意遵守相关约定,从而被从这个所谓的经合组织“黑名单”上去除。同年晚些时候,全球论坛进行了根本性的重组。名单上所包括的所有司法管辖区都可以申请加入,这一举措旨在确保利益相关者能够在平等基础上参与到这个组织中来。这项措施被证明是有效的: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全球论坛不断地发展,成员包括105个国家和9个观察员组织,其中有联合国、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Mike Grover说:“随着G20国家的持续支持,全球论坛在帮助各国政府打击骗税方面取得了显着的进展,特别是对那些依赖于银行私密性的地方来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感到高兴。在20国峰会上发布的一份声明中,瑞士总统Rudolf Merz认为经合组织的这份名单是令人遗憾的。他的愤怒可以理解:银行保密制度起源于瑞士,该国长期以来一直被用非常异样的眼光进行审视。

1934年,一位法国议员公开地点名和羞辱那些拥有瑞士银行帐户的同胞,把他们叫做“拥有易变爱国主义的人”,因为他们在瑞士存放的资金流向了纳粹德国。瑞士很快做出了回应:他们通过了银行法,给予帐户持有人坚实的法律保障,保证他们的身份只有在证实有严重犯罪(比如骗税或恐怖主义)的情况下才会被透露,而不涉及避税的情况(这一点更为重要),后者通常被认为是良性的,只是个人与国家之间猫和老鼠的合法游戏而已,在瑞士法律体系下也只会被认作是轻罪。当离岸金融中心在20世纪下半叶快速地发展时,这个模式被相隔千里的各个地方竞相模仿,其中包括新加坡和英属维尔京群岛。而现在,这种联系已经被全球论坛所拆散。

直白地说,经合组织希望各国相互应对方的要求交换税务信息。其网站上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说得更为详细,它解释道:“根据请求进行信息交换描述的是一个国家的主管机关要求另一国主管机关提供特定的信息,通常是根据两国之间签署的双边信息交换协定来实现的。”双边信息交换协议可以包括免双重征税协定或者税务信息交换协议,为了遵守经合组织的国际认可税务标准(它使用同样的标准来制定20国集团的名单),各个司法管辖区必须至少拥有12项类似的协定。需要注意的是:现有的双边信息交换协议要接受同业审查,通常需要重新制定和重新谈判,以符合国际规范。

经合组织本身没有能力去执行这些标准,但是Mike Grover认为,由于有20国集团在背后撑腰,全球论坛确实有很强的说服力。“基于经合组织和全球论坛对各国执行统一标准情况的分析,20国集团可能会对那些无法达标的国家实施制裁。”目前,由于没有国家位列于黑名单上,因此制裁和其他惩罚性的措施似乎不太可能被实施。Grover说:“置身事外没有任何好处,因为无论一个国家是否选择遵守标准,这都会发生。”所有人都选择了加入,尽管有些不太情愿,有些则非常热衷。全球论坛的成员们正在重塑离岸行业,赋予其新的标准,经合组织认为这样会在全球范围内创造出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根据经合组织提供的统计数据,在过去的两年中,改革已经帮助这20个国家的政府实现了190亿美元的额外净收入。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是美国和英国,它们利用改进后的信息交换协定来向公民在海外获得的收益进行征税,而从绝对数字上来说,瑞士遭受的打击最大。该国已经同意消除外国帐户持有人骗税和逃税之间的区别,并且正在成为全球论坛新标准的试验地。自2007年以来,瑞士的离岸资产已经下降了约四分之一,但更糟糕的是:2013年,瑞士与英国和德国新签署的免双重征税协定将开始生效,咨询公司Booz & Co预计届时这两个国家居民在瑞士未申报的存款(估计为510亿美元)将会完成出逃。批评家认为,即使拥有这些协议也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觉得额外的收入是瑞士为了达成与德国和英国的协议而放下的胡萝卜,许多老的漏洞依然存在。

由那些对离岸金融提出最尖锐批评的人所组成的财政诚信专责小组(The Task Force on Financial Integrity)认为,不单单是瑞士,所有的离岸中心都需要进一步改革。它突出了以下五个方面:

1.    跨国企业向拥有较低税率的司法管辖区转移的利润占到发展中国家流出资金的一半。如果实施更为严格的会计规则,可以缓解甚至消除这个问题。
2.    根据现有的会计准则,企业可以选择通过只报告整合后财务数据来隐藏离岸的税后利润。该小组认为,它们应该被强制要求根据司法管辖区来细分收入、利润和税收支出。
3.    法律不能够保证税务当局和执法官员能够找到谁真正地控制信托和基金会。
4.    各国之间应该加强在税收信息交换方面的合作,包括自动(而不是根据要求)的报告。
5.    各国在洗钱方面的政策应该结合得更加紧密,包括将逃税列入上游犯罪名单,使其受到洗钱指控。

目前也存在一个有道理的相反观点。其前提是离岸金融中心能够给予在岸的对手良性且亟需的竞争环境,从而防止各国对其经济过度征税和过度监管。这种论点的支持者认为,对离岸中心的关注是不公平的,具有误导性。各国应该首先在国内进行改革,修改那些鼓励个人和企业将资产移至离岸的法律法规。虽然这种看法有其可取之处,但是没有多少人对它保有耐心。金融业的形象正处于低潮中,它在欧洲和北美是抗议的目标 ——比如“占领华尔街”——人们希望看到更多的监管,而不是更少。

也许避税天堂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会同意一个中间的立场。最近一份由加州大学哈斯商学院的学者撰写的报告(它拥有一个极具煽动性的标题:《离岸金融中心:寄生虫或共生体》)得出一个结论:与离岸中心保持紧密联系对那些拥有许多监管忧虑的大国总体来说是有利的。这份报道认为:“从各方面来看,那些与离岸中心保持紧密关系的国家更容易受益。”另一份由佩珀代因大学的Luisa Blanco和Cynthia Rogers所撰写的报告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它认为,靠近离岸金融中心以及它们所能提供的投资工具和安全性增加了对欠发达国家的投资。

持续的激烈争论说明了距离尘埃落定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是我们已经可以隐约看见离岸金融中心将在后金融危机时代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Mike Grover表示,现在大家越来越清楚,金融中心并不是出于同一个目而建立的。他解释说,投资者正在重新评估传统离岸金融中心的新情况,并且正在选择那些能够帮助他们应对税收新格局的司法管辖区。

新秩序已经出现了一些前兆。以全球论坛为主导的改革和亚洲财富的激增一同使得新加坡毫无争议地转型成为全球增长最快的财富管理中心。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估计新加坡到2013年将在这个方面超过瑞士,这也正是后者与英国和德国之间的条约开始生效的日子。毛里求斯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它位于印度洋快速增长的贸易路线上,并且与非洲各国保持着紧密的关系(包括成为东南非共同市场和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等地区性贸易集团的成员),这使其成为投资者在进入紧邻该国以西的非洲大陆时所选择停留的明智中转站。

这些司法管辖区的崛起主要是因为区域性的力量(以免双重征税协议网络为支撑)、坚实的基础设施以及熟练且廉价的劳动力。Grover表示:“如今,只有确保使用一定的实体业务进行企业注册,才能在国际税务规划上获得成功。这意味着,除了空壳公司和优惠税率,那些能够提供更多服务的离岸中心才最有可能茁壮成长。